12集妄想
都是假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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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
曹影第一次打架是在八岁。与其说打架,不如说是同学单方面被他殴打,他骑在同学身上,每一拳都很用力。八岁男孩的拳头打在成年人身上可以说没多少力度,可打在同龄人身上也够呛。
同学的体格比曹影大些,手脚也比他长一点,还算聪明地抓住机会拽住曹影的衣服,使曹影失去重心,借力翻身,一下子占据上风,狠狠地还了几拳。
外人看就是普通的扭打,大家看得都呆了,直到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去喊老师。
老师自然是喊了家长过来。曹父作为皇室军队一员,不怒自威,他暂时没有表明态度,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孩子。
同学脸上都是青紫,而曹影脸上也挂彩,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头,而曹影早一步开口,说:“老师,是我不对,我的错。”
同学也不打算说话,一直撇过头,手指在背后互相揉捏,偶尔摸摸眼睛,啜泣两声,在哭。
“他做什么了,你为什么要打他?”
“…老师,这个不能说,对不起。”曹影为难地低下头,蘑菇头也散开成了一朵花,“总之,是我的错。”
老师又问同学,同学委屈地说,他打我,我就是,我就是——
曹影快速伸手捂住嘴,用稚嫩的音色说:“不能说。”
老师一看,誓要刨根问底,哪知曹影突然抓着同学的手跑出去。曹父始终一言不发,同学的父亲见他一身军装,也不敢上前讨事,谁都知道这身军装代表什么。
老师跟过去,大喊道,你们做什么!
曹影却只是拉着同学在门口说了什么,没人听到。
两个孩子都不说了,老师也逼问不出来,只好和家长解释来龙去脉,做一做思想工作。曹父拉着孩子的手,上车后,他没有马上开车送曹影回家,而是问曹影,为什么要打架。
曹影捏着安全带,不敢对父亲撒谎,说:“他说哥哥不好。”
“什么哥哥不好?”
“李——陛下,他说陛下的坏话,我就打他了。”
曹父愣了会儿,严肃的面容终于被笑意代替,他抚摸儿子柔软的发,说:“做得好,阿影。”
“嗯?”曹影本来准备挨骂,却听到意外的夸奖,“真的吗,爸爸。”
“大韩帝国的国民万万不可轻易讨论陛下,你做得对。你在门口是不是跟他说了这个?”曹父有注意到同学的表情变化,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恐惧,变脸非常快。曹影点头说:“嗯,我说会斩首!哥…陛下,陛下经常这么跟我说。”
“很好,但是阿影,不能什么事都用打架解决,今天这件事你也有不对的地方,以后不能有分歧就打架,听懂了吗。”
曹影乖乖地点头,“是,爸爸,没有下次。”
他脸上挂着彩,有青有紫,灰头土脸。作为父亲还是心疼的,问他痛不痛。
“我可是天下第一剑,不痛呀。”曹影拍拍幼小的身躯,活脱脱是个小男子汉。
他第二天跟着父亲进宫觐见,脸上的纱布吸引李衮的注意。李衮问曹影,这是怎么回事。曹影如实告诉李衮,自己和人打架,却没有说真正的原因,哪怕李衮问他,他也说得含糊。
小皇帝看曹影不愿意说,也没有追问,只是问他痛不痛。
曹影摇头说,不痛,爸爸说这是男人的勋章,而且以后还要保护哥呢。一张可爱的小脸被贴了几处白色纱布,笑起来时颊肉也被胶布勒着,看起来很滑稽。
李衮轻轻地摸着纱布,同时吩咐一旁的下人拿来一盒糖,他用毛笔在盒子上写下“曹影”,说:“这是勋章附带的奖励,没有了再找我要,阿影专属的,很甜,好吃。”
曹影开心地接过糖,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拿了一颗放进嘴里,是清爽细腻的口感。他笑着说,好似牵到伤口,笑容收敛了些,“唔,哥真好!——不是,我又说错了…谢陛下赏赐。”
李衮眉目放松,身形也微微松懈,在曹影面前他可以放下所有国事,声音透着轻松,伸手摸头,“糖,甜吗。”
“超甜!”
……
景象很快在面前消散了,他最近好像很爱回忆,不知为什么,想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。
曹影看着镜子,抬手摸到脸上的非常浅的一道痕迹,如果不仔细去看或者抚摸,是无法被察觉的。
那是他当时第一次打架,左脸有一道被同学用指甲划出的痕迹,淡了,可是一直都在。这大概是个纪念,纪念他第一次为李衮打架,纪念李衮第一次给他专属的糖。贪吃的他后来拿了不少,家里堆满了写着“曹影”的盒子。
他低下头,暂时不记得身上还有伤痛,右手去摸水瓶的时候牵扯到伤口,马上缩回手。
“呼。”只要静静站着,等待伤痛慢慢消失——痛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,从小到大学习各种格斗体术的过程中,被打过,被踢过,被刀划伤过,被各种武器都训过一次。教学的老师也毫不留情,皇室的训练远比普通市内的训练严格,因此才能让他稳稳地站在近卫队队长的位置上。
从陛下登基那天开始,被陛下赐予“天下第一剑”称号的那刻开始,他已经看到自己的一生,终生保护陛下,哪怕是命也要豁出去。所以他成长以来的痛叠加在一起都不算什么,都不及李衮的一条命重要。
左手摸上右胸膛的伤口。他想吃糖了。
“1800元。”收银员把糖放回他面前。
他付了钱,拿着糖走出便利店。他往酒店的方向走,一边打开盒子,从里面拿出草莓味的糖放进嘴里,是普通甚至有点劣质的口感,还没多久,表面就出现因气泡而产生的洞,硌到舌头,有点疼。
果然还是皇室的糖更好,是普通便利店里没办法买到的口感。
手机突然震动,是姜薪裁,发了条消息,说在酒店门口等他。曹影加快回去的步伐,把盒子揣进口袋里。
他本以为只有姜薪裁一个人,却发现两个身影。
曹影的冷淡面容终于有了点人情味,他眉头舒展,加快步伐迎上去。
“陛下。”曹影伸了手,却只是在空中抓了把空气,没有真的触碰。他打量着李衮的周身,低头说:“这边暂时安好,只是我看见了具——”
“先进去吧。”李衮指着门,“开门,阿影。”
“是,陛下。”曹影拿出房卡,推开门立在一边。李衮背手走进去,姜薪裁没有跟上,他望了望两人,说:“我有点事,晚点再上来。”
“去吧。”李衮甩甩手,曹影也轻手轻脚地关上门,随即回头迅速跟上,“陛下,我有一件事要——”
李衮抬手做出制止的手势,叹气说:“姜警卫说你受伤了?”
“是,陛下。”曹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急,“麻烦您听我说——”
“阿影,先放下这些事情。”李衮在沙发上坐下,招手让曹影过去,“这里,坐着。”
曹影在原地顿住片刻,才迈步过去。李衮说:“伤哪里了。”
他指了指左胸膛的某处,李衮皱着眉,似乎想说什么,但是咽下了。
“痛吗?”李衮的问题仿佛和刚刚回忆里的那句话重叠,曹影恍惚几秒,说:“不痛。”
“怎么会不痛。”李衮看着曹影指过的位置,“这个地方,只要一抬手,就会痛,不是吗。”
曹影无处反驳,只能默认,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。李衮突然靠近他,他习惯性起身让座,却被李衮摁着肩膀处,两个人挤在比较短的沙发里。
他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喉咙,“陛下,您做什么。”
“涂药了吗,怎么不去看看。”李衮小心地把一边外套卸下,解开他的扣子。曹影双手握拳,撇头避开,“涂了,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,不需要去医院,您无需担心。”
“阿影,你从小就不照顾自己。”李衮掀开衬衫一角,看到胸膛上的弹痕,一声重重的叹息,包含着千万种情绪,“你看看,又要留疤了,你身上多少疤,知道吗。”
“刀伤十六道,枪伤——”
“你居然认真回答?斩首。”
“抱歉,陛下。”
李衮细细观察凹陷的弹痕,又看看好友的平静脸色,连唇色都比平常浅。
他想到了很多,也说了很多。
“十五岁的时候,学习近身格斗,不小心导致踝骨轻微骨折;十六岁的时候,特殊军事演习,为了护着我,右眼差点被飞来的铁碎片弄瞎;二十岁的时候自愿入伍,到我的麾下;你二十三岁,我二十七岁,在战场,你始终都在保护我,十六道刀伤,其中十二道都是你为了我而挨的。”
“这些怎么会不痛,阿影。”
“这道枪伤,也是你间接为我挡的,我留你独自一人在这里。”
曹影把这些话都听在心里。其实很多事,他自己也忘记了,而李衮都记得,那些岁月使他的人生完整,仅仅这点就足以让他高兴。痛又怎样,不过只是伤,不过只是痛,他连命都放在武器栏里,他的命也是为李衮制造的武器,他的命拿来换李衮的命,完全值得。
“这是我的职责,陛下。”
千言万语,最终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表达他的想法。
其余的,不适合说,他万万不能说。
他听到李衮又在叹气,能让一国之主叹气,也是一种本事。曹影感谢自己还有一点点开玩笑的细胞,正高兴着,一个盒子递到他的面前,非常熟悉,和他家里堆满的盒子一样,上面还写着“曹影”。
“很久没吃了吧,我路上买的,最好的糖。”
“不是帝国的,我想着早点过来,买的是民国的糖。”
“下次补一个给你。”
曹影习惯性伸出右手,又在疼了,倒吸一口气。
李衮见他这样,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,“我就知道,你肯定痛,你还说你不痛,欺骗皇帝也要斩首!”
“抱歉,陛下。”
他尴尬地露出一点笑,突然有一颗糖塞进他的嘴里。
李衮把糖盒放在桌上,“怎么样,阿影,甜吗。”
“嗯,好吃。”
很甜,太甜了,甜到可以冲刷一切的痛。
曹影含着这颗糖,甜味好像也顺着血液裹着他的伤口。他说的不是糖果的甜,而是不能言说的甜,是大不敬,是…在心里说都要斟酌几分的字眼。
嘘。
还是不说了。
END